《風立ちぬ》简评：
注：个人评分1/10（不忍直视），小分负43分，死忠粉勿进
0.
“无意识”到底是什么？什么又是“平庸之恶”？
1.
西周与东周春秋时代的列国，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就是交战双方都采取一种约定式的战斗，譬如先选取战斗地点在茶话会和2022粉丝群进行，而后规定交战时间为12月22日晚上22:22，约定好不准“拒绝加群”，甚至还会衍生出一些诸如宋襄公等待渡河之类的，从今天来看很是“笑话”的东西。这些现象的直接结论是，西周与春秋时代的一些战斗是“讲信用”的。事实上虽然孙子兵法里有写兵者诡道，但是战争的信用真正的破产是在于商鞅和吕蒙这两个罄竹难书，过大于过，毁毁参半的罪人。哦，或许还有个指洛水为誓，但是具体列举这些东西的意义根本约等于0，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比起关注这种历史的沿革，更值得关注的其实是这种信用背后的底层逻辑——周天子之下的贵族统治秩序，以及以此秩序衍生的，“战争只进行在贵族间”的“贵族战争”。虽然西周时代有着各种生产力限制的因素，不过无论怎样，这都体现着一种“身份与责任”的联系。既受禄于民，则披坚执锐以报之。如果说周天子尚且对各个诸侯国有着较强的统治力，因此从国家叙事角度来看不宜说的“冲突太大”，那么，“从来没有大一统过”的中世纪欧洲也出现了相似的情况，就很值得商榷了。所谓“骑士精神”的来源，就是因为中世纪欧洲披坚执锐的主力军队——贵族，骑士等等——都自认为“我们有着比平民更贵重的贵命”，故而相互之间拒绝自相残杀。生产力的低下反而造成了一种很理想的状态：贵族因为其高贵的地位，以及保全自己地位的需要，主动承担了国家中的兵役义务，即使征召一些老农民来镇场，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依然是遍身盔甲的贵族。不然汉朝为什么允许人民有刀和弓箭，但是查出来私藏盔甲却是谋反死罪呢！直到生产力发展了，贵族们意识到，自己不用再承担战争义务了，可以把所有的义务推给平民，而自己拿走所有的权利。于是乎，商鞅，马基雅维利之流声名鹊起，平民成为了彻彻底底的奴隶，贵族老爷们也终于成为了彻彻底底的老爷。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哪怕到了现在，世界范围内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敢说有足够比例的人接受了足够的“优质高等教育”，更遑提倒退百年甚至数百年的时代。18世纪的法国贵族们垄断了财富，知识和文化，却为非作歹，不管洪水滔天，于是法国大革命席卷而来。9世纪的中国五姓七望也是如此，于是便有了天街踏尽公卿骨。哪怕我们至今依然会说法国大革命中有许多过火的行动，但是，只有首先“站在法国大革命一边”才能真正批判检讨大革命。只有首先“站在民主一边”才能真正批判检讨民主。农民缘何会进行粗鲁的革命？因为知识和文化被垄断了，留给他们的只剩下粗鲁的东西。他们不会读书，不会写字，只知道刀过头落，兴许还能拥抱六月飞雪。所以，精英们自己给自己套上了绞索——“上述那些事，都是土豪劣绅、不法地主自己逼出来的。土豪劣绅、不法地主，历来凭借势力称霸，践踏农民，农民才有这种很大的反抗。凡是反抗最力、乱子闹得最大的地方，都是土豪劣绅、不法地主为恶最甚的地方。农民的眼睛，全然没有错的。”当然，农民的眼睛也未必永远“全然无错”，但是为何有错呢？兜兜转转，还是得出了资本家将套死自己的绳子卖给了列宁的结论。
我在此无意探讨所谓平等和公正的区别，无意探讨哪个更好，一来这争论太过旷日持久，二来这与本文主旨没什么关系。我们唯一知道的是，至少在过去，现在，可观测的将来，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有把持了大量知识，社会资源的精英群体存在。不负责任的精英群体死在了法国大革命中，消亡在了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中，或是深陷“海地朋克”“朝鲜朋克”的囹圄。负责任的精英群体则造就了美国和日本在19世纪末的辉煌。而因为占有的社会资源，精英群体也必然会在历史上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2.
“无知者无罪/TA只是个孩子”。（一般情况下大刀还没有落到发言者的头上）
“雪崩发生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一般情况下发言者自己不认为自己在雪山上，至少不是雪花）
这两句名言，经常被拿出来各种套用。后者倾向于指认“无知”的罪，前者倾向于维持“无知”的“无辜”。我们无意于探讨针对平民的无知与否的问题，但是对于堀越二郎——《起风了》的主角来说，他很显然并不属于平民。作为公派访问学者，作为能设计出零式战斗机的能人，他必然属于受到了许多教育的精英阶级。至于我为什么要拿出这两句无知相关的名言摆在这里？因为我最常看见的关于《起风了》的观点无非是堀越二郎也是时代的牺牲品云云。但是，果真如此吗？
宫崎骏在全片中为堀越二郎安排了许多个梦境。而第一个梦境就是在童年与意大利设计师Carproni的交谈。犹记得在设计师向他展现飞行器的美好与壮丽之前，堀越二郎先看见的，是飞机作为战争的武器，给人间带来战火的景象。所以说，无论我们怎么追溯历史，翻出来什么堀越二郎跟孙笑川的访谈证明堀越二郎完全无知，至少在宫崎骏所设计的影片，讲述的故事的这个二次创作人物上，堀越二郎必然知道优质飞行器是一把双刃剑。飞机是被诅咒的梦想，不，或者应该这么说，哪怕飞机是再美好的梦想，摆在当时的堀越二郎面前的，也不过是单纯的诅咒罢了。宫崎骏几度用梦境向观众说明，堀越二郎知道时事如何，知道历史将会怎么发展，知道日本的立场，更知道自己设计的是战斗机。然而，我们看见的则是，即使在如此明晰的情况下，堀越二郎，作为明晰世界，掌握了知识的精英，依然造出了零式战斗机。正是这种战斗机，在远东与太平洋大显神威。哪怕说战争后期被临时忽悠神风特攻的飞行员都是被忽悠去的，作为精英，明晰着社会发展的堀越二郎又该何为？为何他还在为了自己的飞机梦设计新的飞机？他属于日本人民还是日本帝国主义？
你有近距离观察过零式战斗机吗？它拯救的生命多到超乎你的想象！！！
你有近距离观察过零式战斗机吗？它拯救的生命多到超乎你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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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1918年的诺贝尔奖得主哈珀，应该算是一个很著名的人物了。虽然他发明了合成氨的方法造福了无数人，但是他也一样发明了毒气，而这毒气统统都被用来对付了他的犹太同胞。即使我们现在说纳粹里有很多犹太裔荣誉日耳曼人，但是以哈珀的悲惨境遇来看，他应该没有很荣幸地成为荣誉日耳曼人。
另一个同样值得注意的，同是诺贝尔奖得主的德国人海森堡则有着远高于哈珀的品性与结局。海森堡曾被希特勒下旨制作核武器，但是他深知纳粹的邪恶，所以故意算错了结果。深知核武器威力的一些该工作的其他负责人也曾用各种方法搅局，使得纳粹到死没有获得任何核相关的能力，纳粹钟之类的超科技也只是活在传说里。哈珀与海森堡的抉择，于此高下立判。
每一位科学家中，固然都是有探索求知的欲望。我们不能说因为这两个人是搞物理化学的，就说他们没有求索的梦想。诺贝尔奖也足以证明这二人的求知欲，梦想与恒心。但是，哈珀将心灵交给了恶魔（小学课本语），让自己的梦想建立在无数死伤之上，故而也落得凄惨的下场。而海森堡在知道自己的梦想受到了暂时的诅咒后，故意停止了追梦，待到诅咒散尽，梦想依旧清澈。
其实我们也真的很难说，梦想是否终有一天会受到诅咒。小舟终有一天会成长为战列舰，马车终有一天会成长为坦克，竹蜻蜓也终有一天会成长为零式战斗机。但是，作为明知事态，明知结果的精英阶层，作为被赋予了社会责任的存在，我们多少可以暂时地规避近在眼前的诅咒，至少可以先救下眼下的这些人。而高呼着梦想的堀越二郎却为了所谓的梦想抛却了精英的责任，致使无数人死伤——我不想谈论里见菜穗子，因为她不过是堀越二郎众多受害者中的一个，也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然而宫崎骏却借着大书特书里见菜穗子，将其他的数不尽的冤魂的呼声全部掩盖住了。
有的人或许会认为，如此行为，是否是双标。但是，评判标准本就不是恒定的存在。我们岂能要求，作为精英的堀越二郎只需和北海道的老农有着相同的认知就好？若是堀越二郎这样的人为了梦想抛却了社会责任，又有谁来承担中流砥柱？难道一句轻飘飘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可以将精英们的失格掩盖了吗？
4.
所以，我们最终看到了近乎奇异搞笑的景色。高呼着梦想的堀越二郎终于家破人亡，而伤怀之处无非是自己的飞行梦碎掉了。而被零式战斗机拯救的超乎想象的生命则四散而逝，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堀越二郎尚且能在天堂圆梦，被拯救的生命则已无处可归。待到明日霞光漫天之时，便会轻轻消散。
我们可以去哀叹被军国主义洗脑的小孩的生活（萤火虫之墓），可以悲痛于听着玉音放送，失去了健康与亲人的主妇哀嚎着“为何战败”的主妇（在这世界的角落），可以长叹于反战者被时代碾碎（赤足小子），因为我们知道，他们与我们一样，不过是牺牲品。但是，哪怕是最怜惜日本人民的人，也不会对裕仁天皇，那几个亲王，东条英机等主要战犯有着一丝一毫的怜悯。因为他们深知侵略的恶果，却依然选择了侵略。而堀越二郎呢？1938年的日本，GDP仅是苏联的一半不到。当人民挣扎于温饱线时，他尚且可以思考着自己的梦想。而已经知道飞行梦被诅咒了的他，却依然选择追梦。如此的他，抛却了精英的责任与义务，成为了完完全全的“恶”的一方。
其实细细想来，科学家与工程师间接作恶的例子已经数不胜数。然而矛头永远指向的是几个当权者，而非选择了与当权者共舞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想来也是戏谑。“时代的风”摧毁了堀越二郎，这是我很经常看见的评论。然而又是谁，创造了这个时代？堀越二郎自己给自己套上了绞索，何其美哉！
愿他能被零式战斗机拯救的生命原谅。阿门。
也希望与宫崎骏一起向堀越二郎致敬的人，永远不要被零式战斗机拯救生命。
5.
明知飞行即会造成无数的死伤，明知承担追梦后果的是无数的“别人”，北山既已落雪，何故冯虚御风？
愿大家永远不要成为堀越二郎。
来自：Bangu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