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动画」的家族相似性
观众们在日常语言中的「百合动画」可以视为一个家族相似性的概念。
人们倾向于认为一些事物之所以归在一个一般语词之下是因为它们具有某种共同的特征。然而以「游戏」为例,种种游戏并没有一种共同的特征,而是形成了一个家族,这个家族的成员构成了一个由重叠交叉的相似点组成的复杂网络;有时是在总体上相似,有时是在细节上相似。
具体而言:「龙与地下城」是以规则书为基础的奇幻题材桌上角色扮演游戏;「博德之门」是以前者的规则为基础,但以电脑软件为载体的奇幻题材电子角色扮演游戏;「实况足球」是另一款与前者玩法规则大相径庭的电子游戏;「足球运动」是与前者有共同的规则基础,以运动形式进行的游戏,「跑酷」同样以运动形式进行,但是没有明确规则。
不同的个体之所以被归类到同一个概念之下,并不是因为它们共享了同一个共相,而是因为其中一些成员具有彼此重叠的相似性,而这些相似性又将诸成员连接为了一个「家族」。
在家族相似性的关系中,一个家族的有些成员有一样的五官,另一些有一样的体型,还有一些有一样的步态……很多家族相似概念展现出模糊性,但模糊性不是一个家族相似概念必须具有的。重要的不在于家族相似概念是不是具有模糊的内容或模糊的整体界限,而在于这个界限是敞开的。
从中也可以发现,家族相似不适用于所有概念,否则「家族相似性」就是所有概念的共同性质,而其本身是不承认所有概念具有共同性质的。(家族相似性作为上层语言中的概念,不能再应用于自身,把自己当做对象语言中的概念,否则就会出现自我指涉的说谎者悖论。)
回到动画之中。如果认为所有这些构成物都有某些共同点——即对所有这些共同属性的析取。可以这么反驳:假设某个观众建立的某个被命名为「百合」的动画目录中的作品都包含了角色之间的爱情关系,那么可以说「包含角色之间的爱情关系」是该目录中所有动画的「共同性质」。但如果要说,所有被所有人贴上过「百合」标签的动画都有一种共同性质,即包含这样的角色关系,要不是爱情、要不是友情、要不是憎恶……然后再反过来说,因此只要包含了某种角色关系,要不是爱情、要不是友情、要不是憎恶……这样的动画作品就是「百合」——那无疑是在玩弄字眼。
如果「百合」就是一切,而一切都是「百合」,那么「百合」将不再具有特殊性的用法。而意识形态总是会将特殊(利益)包装为普遍(利益),假装它不存在来表现它。
那么要怎样向别人解释什么是「百合作品」,自然可以描述一些百合作品,然后说,这些以及类似的东西就称为「百合作品」。不知道界线,是因为界线还没有被划出来,然而在这条界线被划出来之前,「百合」就已经被作为一个概念使用了,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这个模糊的概念就好比在摄影时,摄影师对拍摄对象说「站在那里」,没有画出一条明确的界线,但总之,拍摄对象站在了「那里」,然后摄影师又会说「再靠近一些」「再远离一些」「身体转过来一些」到满意为止(亦或是双方都很不满意)。在日常语言中,人们总是在说「那里」。
百合爱好者们(不管是自称「百河豚」「百合厨」「百合控」还是其他什么)所进行的或许也就是这样的游戏——「再亲近一些」「再扭曲一些」「不要真的蕾丝边」——正如拍摄对象不知道摄影师的想法一样;摄影师也经常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怎样的构图与姿势,只有一个模糊的「那里」。
当观众在在谈论百合时,又会陷入这样的状况,他们说「到那里」「是那里」「那里的老地方」,而很少说那里是什么确定的地点,处于那个方位。一个词只有处于句子的语境之中才有意义。如果走到街道上,叫住几个路人,说「那里」,那么除了「你是谁」「有什么事」,能得到的回答就多半就是「哪里」。对于「百合」概念的理解首先是猜测到某种语境,某个论坛的语境,某个贴吧的语境,某个up主的语境,他们都活在别人的语境中。
在《莉可丽丝》播出期间的现象为家族相似性提供了一个注脚。当观众们将《莉可丽丝》与另一些作品放在一起对比,这些具有彼此重叠的相似性作品就构成了家族相似性的概念。(详见链接)
类似的现象也存在于「异世界动画」这一概念中。(详见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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